【台灣職人錄】修復超譯──文化資產修復師蔡舜任

Profile Foreword
時間讓一切老去，也讓修復成為一種藝術。
修復，是一門講究手上工夫的行業，以知識為經、以美學為緯，在歷史與當下之間縫合，讓消逝的重現，修復技藝要求的毅力和耐力，更是非常人所想。這不僅是精益求精、一生懸命的匠人精神，更是肩負著傳承文化的使命。他們不僅是職人與匠人，亦是與時光拔河的藝術家。

 

誰也想不到，在台南的巷弄裡，居然隱藏著這樣一座專業修復室。由蔡舜任主持的 TSJ Art Restoration，走出傳統油畫修復工作，把視角延伸到廟宇彩繪修復，如今更在「百廟門企畫」的推動下，把台灣門神帶到奧地利林茲電子藝術節與義大利米蘭數位藝術中心。

當「張廖家廟崇遠堂」的圖像透過光影投映在眼前時，匆匆而過的人們不禁為之吸引、為之駐足，那一刻，蔡舜任認為自己「做對了」！從美術出發，走到修復，20年的累積，蔡舜任再次以另一種姿態進入藝術世界。於他而言，當代修復的精神是什麼、任務是什麼，而未來的走向又是什麼？

 

不是修舊如舊，思考當下最佳保存現況

嚴格控制光線與溫溼度的修復室內，蔡舜任指導年輕修復師作業。透過可見光與不可見光的掃描儀器，肉眼難辨的細節一一顯影。放大檢測、材質分析、資訊蒐集──筆法、顏料、筆順等都能被精準記錄。

蔡舜任形容，修復分析彷彿收集大數據，顏料層層堆疊如同地質剖面，留下翻修痕跡與歲月的補綴。什麼該留、什麼不該留，往往最考驗修復師。「我很少強調修舊如舊。」他解釋，「百年廟宇經歷無數次整修，留下無數堆疊的痕跡，該停止在哪個時間點才叫『正確』，沒有一個標準答案。」在寬闊無邊的時間世界裡，所謂的「舊」是多不精確的詞語，每個人定義都不同。

他強調，修復不是回到原貌，而是思考「當下最佳保存現況」，以此為核心進行最適切的處理。任何修復，不論是一幅畫、一件文物或是一座空間，都必須先釐清「未來使用目的」，若不先設定未來用途，便強行動手修復，往往會適得其反，加速毀壞。

 

推動庫房進化，建立預防性保存系統

自東海大學美術系畢業，蔡舜任決定從美術界轉入修復領域，赴往義大利佛羅倫斯學習油畫修復，拜入歐洲修復大師 Stefano Scarpelli 門下，成為首位進入義大利烏菲茲美術館共同修復西方繪畫之父喬托（Giotto di Bondone）畫作的台灣修復師。

隨著經驗累積，蔡舜任逐漸從第一線修復匠人，轉向管理與規劃角色。除了培育新一代修復人才、制定詳細嚴謹的修復管理手冊之外，他也把傳承經典文物視為自己畢生的重要天職。

近年，他將專業延伸至典藏領域，憑藉對藝術品的深厚認識，協助美術館庫房升級。從安藤忠雄亞洲美術館、雲門排練場的作品收藏，到富邦美術館庫房規劃，他都參與其中，配合建築師的美學，監造典藏空間，甚至設計出兼具展示性的新世代庫房。

「庫房是美術館不可或缺的後場。」他強調，以往多數庫房僅被視為倉庫，使用5～10年即滿載或失能，不利藝術品保存，增加損壞風險。為此，他致力研究藝術庫房，整合水電、消防、空調、櫃體、燈光與空間配置，並納入人員訓練與數據紀錄，讓庫房內建品質控管與追蹤系統，藉此提升保存能力，為藝術品帶來「預防勝於治療」的效果。

下一步，他計畫代理國際櫃體品牌，為新一代亞洲美術館打造符合在地條件的系統，邁向更完善的典藏管理，而這也成為TSJ向國際延伸的新事業方向。

 

修復初心，始終關注人與作品的連結

回溯2013年，蔡舜任返台初創 TSJ Art Restoration 所發起的「帶著門神去旅行」計畫，他大膽把畫師潘麗水所繪門神的修復成果，帶往歐洲發表，使世界看見台灣的修復技術與文化之美，並且成功引發全台廟宇修復風潮。

延續並擴大此精神，他再推動的「百廟門企畫」，嘗試把修復擴展至表演、影像、藝術領域，使年輕修復師得以認識不同物件與材質特性，同時也讓修復成為一種文化轉譯。今年度，他遂以《百廟百門 · 數位神識》為題，在奧地利林茲電子藝術節與義大利米蘭數位藝術中心展演，使台灣傳統廟宇裝飾藝術在新媒體藝術舞臺上綻放，展開跨界對話。

從技術到詮釋，修復不再只是復舊，而是賦予文化新的舞臺。蔡舜任說，「門神是廟宇的門面，既是守護，也是與世界對話的介面。進入廟宇，映入眼簾的雕梁畫棟與門神形象，就如同教堂入口的精神氛圍，可以成為台灣與世界的共同語言。」

「無論技術怎麼進步，修復師始終關注的，是『人與作品的連結』。」他說。修復不只是保存，更是透過細緻的手與眼，延續一個時代的精神，並將之轉譯給下一代與全世界。

 

Text／FunnyLi
Photo／王士豪、TSJ Art Restor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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