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file 詹鳳春

台灣第一位在日本取得樹木醫執照的女性,既是奔波在山林與城市間為樹木竭盡心力的良醫,也是在大學講堂傳講授樹木醫學的大學教授。在逐季逐歲的光陰流轉中,時間觀逐漸與壽命可達數十甚至千百年的樹木同步,進而悟得了順應自然的生命智慧。

 

從心底相信樹木的自癒力

擁有日本樹木醫、自然再生士與植栽基盤改良師等執照的詹鳳春,從不諱言自己的行醫之道與台灣的主流大相逕庭。她認為目前台灣投入救治樹木的專家多為植物病理相關背景,習慣以解決作物病蟲害的思維處理樹木的問題。「果樹就像專業孕婦,需要靠施肥獲取養分、青菜則為了避免蟲害需使用農藥,但樹不是這樣,不需要那麼多養分,也不需要農藥。」

樹木是巨大的特殊生物,不同於其他一年生或多年生的植物,木質組織讓喬木壯碩挺健,在幽深山林中擁有足以屹立千百年的可能。而它也是沉默寡然的,當立足之地受限於公園、學校、街道的小小土穴,根系無法在貧瘠堅硬的土壤中自在伸展,吸水排水都是問題;到了夏季,緊鄰柏油路的炙烈更宛如燒烤煎熬。

都市環境裡的惡劣環境易使樹體衰弱致病,此時該冒著讓周遭活動的孩子也接觸到的風險使用慣行農藥?或以噴油等民俗土方取代農藥,卻導致油脂堵塞葉面組織、招誘更多害蟲?詹鳳春搖頭直言,「其實樹跟人一樣,都要靠自癒力。」

日前詹鳳春受邀前往士林官邸,為因病面臨伐除困境的兩棵夫妻樹楓香診治。樹齡超過一甲子的公樹因樹幹基部腐朽,之前經手治療的人在接近樹根處挖了大洞灌了藥,頭重腳輕的結果讓樹幾乎站不穩,情況比治療前還嚴峻。詹鳳春接手後,採取近乎於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作法:截掉樹體1/3,再設法讓既存的洞長出根,待根長到有了抓取土地的能力時,樹木自然能屹立如昔,也就有了生存的力量。

從醫樹找到成就自我的歷程

詹鳳春豐富的診治經驗與靈活的治療方式,來自於長年的臨床經驗。「樹木醫的臨床醫生,就跟台灣的教學醫院一樣,由一個資深的醫生後面帶著一大堆實習醫生訓練。」

詹鳳春也曾是那個跟在老師後頭上山下地、攀高掘土的菜鳥之一,累積了7年以上關於樹木調查、研究、診斷治療等的現場經驗之後,才終於有了報考日本樹木醫的資格,其後還要通過審查、考試、研習、面試等漫長繁複的流程後才取得執照。自1991年日本確立樹木醫制度至今,僅有不到3,000人取得資格,其中女性人數更不到400人,可見這張執照的取得條件之嚴苛。

但也就像每一種研究的必經之路:學,然後知不足。成為合格的樹木醫的詹鳳春,著手以外科修剪或種植移植等方式,針對樹木的生理進行治療,然而當經驗隨著經手的案例逐漸增加,她發現樹木的問題多半源於土壤。為了從源頭解決問題,詹鳳春決心取得難度更高的植栽基盤改良師執照。

樹木醫和植栽基盤改良師的不同,詹鳳春以中西醫為例說明。「樹木醫顧名思義需要了解樹,就像是用西醫的角度去看它;土壤卻需要以自然的概念去理解,就像是中醫要根據不同的體質抓藥。」植物基盤改良師的專業正是為植物培育良好的土壤環境。

適地適木為樹找個好家

「土壤改良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馬上就能看到成效。」詹鳳春說,「只要把環境改善了,樹就會回報給你,告訴你:它住在這邊很舒服。」

然而台灣的樹木面臨最大的問題,卻是以廢棄土為家。「我們在治療現場開挖,就好像在垃圾回收中心一樣,挖出來的全部都是垃圾,不然就是水泥和石頭。很多人都以為樹只要種在土裡就能活了,但種在廢棄土裡能活嗎?」

其實道理很簡單:垃圾會汙染土壤,水泥遇水溶解會變成鹼性,樹木在這樣的土壤裡無法發根,終於落得慢慢萎縮。「為什麼我們從高處俯瞰行道樹,會看到很多禿頭樹?正是因為廢棄土!」預防勝於治療,詹鳳春積極推動的「適地適木」觀念,初衷正是希望為樹木找到理想環境。

「最近許多校園政策都是呼籲推廣大量種樹,但我們有沒有把樹種在適合的地方?勉強種植其實是一種虐待。」詹鳳春認為,種樹之前應該分階段計畫,先顧好眼前的樹、確實改良土壤基盤,「當樹木能在一個舒適的環境健康扎根,校園就能綠化,接下來再決定要移除哪些不良的樹木。」

20年來,在台日兩地分別治療超過千株樹木,看過樹木從凋萎枯朽到綠葉成蔭的景象無數回,詹鳳春始終相信樹木的忠誠,「你付出多少善意,樹木就會還以對等的回報。」對等,正是與自然共生的真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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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Anya Lin
Photo/葉仁傑、達志影像/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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