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file王美雲

醉心於陶藝40餘年。為了尋找自我,曾旅居紐西蘭、深居陽明山風尾,近年落腳雨都。一步步走回人間後,持續以陶土與釉藥為載體,在無我的寧靜與無從預期的變化間,持續探尋同樣沒有絕對的陶藝與人生。

 

面對陶土,王美雲是沉靜而自在的。在廚房隨心烹製美食的雙手,在纖塵不染的工作室裡彷彿有了形塑一座宇宙的魔力。穩穩坐定,隱含水光的陶土在手掌與轉盤間定點,反覆轉動開展延伸,由內而外、自下而上,在幾個呼吸之間終至成型。看似舉重若輕,對她而言也確實毫不費力。

在創作間感受另一個真實的自己

無論是拉坯或揉土,都無須以蠻力和陶土抗衡。「揉土的時候當下施展力氣,其實用的力量是很少的,只是使勁的方式需要以經驗理解,拉坏也是一樣。」施力是瞬息之間的事,手指與陶土就像在轉臺上即興漫舞,像風一樣輕柔、像纏綿一樣飽含愛意,當學會運用呼吸和身體內在的感受,才能在相互牽引間累積了無數個美好的瞬間。那些全心全意的瞬間,對王美雲來說是沉靜而脫離現實的,也惟有在那些瞬間,可以感受到另一個真實的自己,擁有和自己相處的真實感。

首次體會到這樣的狀態,是在大學時現代舞蹈社的成果展上。「上了台之後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好像進入另外一個時空。」在創作間感受脫離現實的狀態,得以忘卻時間流逝的寧靜之後,這樣的境界成了王美雲終生的追求。大學畢業後,她師從台灣現代陶藝之父林葆家,從小在稻田間長大的孩子再次玩起了土,也再次感受到投入於真心喜愛的事物時無比安適的自在。

結婚生子後,王美雲雖然持續教課,追尋自我卻不再是第一順位。「我後來遇到很多年輕的女性藝術家,他們有了小孩之後也是會面臨這樣的狀態,可是那些年給你的磨練,還有身為一個母親的付出,都會豐富你的生命。」女兒從小跟在身邊,玩土玩到小學後就不太碰了,但5、6年前卻宣告自己也將走上陶藝之路。「我相信每一個人大概都會想要找到自己吧!」母女選擇了以同樣藝術的型態展現自我,或許更切確地說,是這兩個女人選擇了用同樣的方式追尋自我。

世界上美好的事物都將成為養分

30幾歲時,王美雲曾前往日本栃木縣益子市的濱田庄司記念益子參考館取經;30幾年後,她的女兒也在同樣的歲數時走上同樣的旅程。「不同的世代探索同樣的根源,我覺得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從上釉技法到美學涵養,在啟蒙老師林葆家的引導下,日本民藝運動先鋒濱田庄司對王美雲的影響甚深。

「日本民藝運動經過幾十年的努力,柳宗悅、濱田庄司、河井寬次郎、Bernard Leach等開路先鋒執著地在這個領域探索,影響了全世界的藝術潮流。」這些藝術家前往世界各地講學、也吸引了各地的藝術家前往拜訪學習,「也許一開始的時候沒有意識到,但後來就會發現這些思想的背後有著共同的影響,甚至到現在還會看到宋瓷帶來的影響。」王美雲深信所有世界上美好的事物都成為養分,宋瓷如此、百年前興起的民藝運動亦然。

「日本陶藝為什麼這麼強?因為幾百年的美學遺產都在生活的周遭。」王美雲直言,「安倍晉三在第一次上任首相時提出了『美麗的日本』(美しい国),這是源自於川端康成在諾貝爾獎獲獎典禮上的演講詞《美しい日本の私》。過去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政治元首會認真地強調美的重要性,沒有。」大和民族擅長將世界上的美好內化後轉換為日式美學,這樣的做法未必不適合美學教育起步略晚的台灣,「只要張開眼睛、多看多做,經過一些年總會反芻出來自己的東西。」

實用性陶器也是無可比擬的藝術

王美雲的作品以食器與實用器皿為多,但與其以「生活陶」一以概之,她更相信這些陶作都是反映著一個投入了心意與意識的個人宇宙空間。

「你看故宮裡的所有展品都是實用器皿對不對?那也可以說是一種生活陶,只是後來變成藝術的形式。」她認為陶器不必然具有實用性,但具有實用性的作品也可以是獨一無二的藝術,隨著各種次文化的發展與生活型態的演進而有了不同的面貌與形式。

「我不知道什麼叫生活,大概就是吃飯、活著、就是做你能做的事。」王美雲豪爽地笑說,「可能是因為活得比較久就忘了吧?可是到了這個年紀,很多東西是自然而然就會發生,變成生活的軌跡,你就在這個軌跡上。你就是你自己,你就是這樣生活。」這樣的豁達與隨心所欲,或許正是找到了自己、找到了如何實現自我的人才有的餘裕從容。

 

Text/Anya Lin

Photo/葉仁傑

延伸閱讀:【看人物】王美雲:製陶也像人生,永遠是一場探險

 

 
 

 

 


你也會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