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eword
「一般人,不可能有這樣的人生吧!」遠流出版董事長王榮文口中的李家維,是教授,是博物館館長,更是研究型收藏家,在多重身分中活出極致的他,《我的神鬼人生:在深夜的山谷裡,遇見一位博物學家》這本類自傳,從一場瀕死車禍展開,奇幻與現實交融的生命故事,從第一頁開始就讓人難以釋卷。如果你對於「生命的意義何在?」有所追問,從科學人充滿趣味與啟發的視野出發,讓我們重新看待這繽紛瑰麗世界,並從中找到安頓身心的力量。


 

提到南庄玻璃屋,不得不提我與這個地方的故事。買了這塊地之後,並沒有馬上想到要做些什麼,直到有一次遇見一個當地的居民,他一碰到我就說,李教授,你應該回來看看你的地,螢火蟲很漂亮啊。當天傍晚再來,果真漂亮得很,立刻就決定在這邊蓋房子。那時候的法規得要是自耕農才能蓋農舍,我太太於是就成了我們家唯一有自耕農身分的人。我還記得農舍的建築圖上,不曉得為什麼,地政單位的人就給這間房子寫了一個名稱,叫做「胡蝶蘭農舍」。

當時整建這塊地,要找人蓋房子的時候,我差不多同時買了在科學園區旁邊的另一塊地,在那個社區認識了一位說是會蓋房子的人,我便找他來幫我蓋南庄的房子,結果蓋了一半他周轉不靈就跑掉了。後來我另找人來完成後續,儘管如此,那個房子包括地板與廚具,才花了300萬。以一棟3層樓鋼骨玻璃的房子而言,算是非常便宜了。2000年2月開始動工,兩個半月就把這房子蓋好了。

這棟房子其實就是我個人的博物館,屋外的各種空間規劃與動線安排,以及屋內的收藏擺設,都是為了創造一種「博物體驗」。整個南庄玻璃屋沿著山坡地,大致可以分為3區,最下面的一區有一泓豢養著水生植物與錦鯉的水池,池邊是專門放置神佛的空間,三面落地玻璃的設計,讓眾神佛的目光可以投射在綠意盎然的樹影之間。沿著石階往上,正上方則是一個類溫室的空間,採光更好,中間拼置了一個可坐30人左右的大長桌,做為宴席場地也適合。

再往上一層,就是透天厝式的主建築,擺滿了來自世界各地,我蒐羅而來的「寶物」:畫作、青銅器、陶瓷器、化石、礦石、生物標本和中藥材等等。每一個物件都是我「貪婪」的具現,它們就是我的名牌、我的奢侈品。有時候會想,是不是當我毫不掩藏地把我內在的貪婪,透過收藏這種形式展現出來,欲望因為被「他者化」,才不會溺斃於無窮盡的欲望之中。

不時會有人問我,在所有的收藏之中,是否也有「最珍愛」的一個?一開始,不同時候、不同情境下被問,我可能都會有不同的答案。後來有一天,我突然想通了,收藏這件事某種程度上,可能也像是生物多樣性,每一種獨特的存在都是唯一的價值。如果說生物多樣性,帶給地球一種正面的、推進演化的力量,那麼人類所創造的藝術品,也依循著類似的邏輯,收藏其獨特性並呈現其多樣性,就是為了促使人類再去創造另一種全新之物,或者說,一種尚未演化之物。

如果真要說我的收藏有什麼價值或特色,我相信那絕對不是關於其珍稀、年代或價格之類常見的檢視標準,我所熱愛的始終是物件背後的人、故事與時代,以及蘊藏其中無限的想像空間。舉例來說,在我家門口的五斗櫃上,放了從天津著名的泥人張彩塑工作室買來的一對相聲人偶,因為我們全家都愛聽相聲。擺上之後我看了看,覺得這對相聲人偶,應該要在一個像樣的劇場裡「演出」,所以我拿來1億5千萬年前侏儸紀的菊石化石板當背景,再加上一塊漢代的墓磚當舞台,在人偶旁邊,我再放上正為了繁衍後代而鼓動鳴囊的青蛙紙雕,以及一隻方生方死的蟬,一個小型的策展就此揭幕。總而言之,我非常喜歡這些物件,以及它們的來歷,可以帶著我走進一個遙遠而美麗的世界。

話說回來,其實蓋這棟房子,我還問過漢寶德的意見,我畫了一個大概的地形圖給他看,稍微解釋了房子的走向,我說門前這條路上來,想設計得像一個口袋。他堅持沒有人這樣蓋的,他說門要從另外一邊進來。我思忖片刻,決定還是要依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我的想法很簡單,想讓訪客跟自己每次都可以走過一小段路,然後才進來建築物本體,不要直接進來,先感受外頭的山林有多美。等房子蓋好了,我就找漢寶德、徐小虎與一些好友在這裡辦一個派對,外頭下著雨,我們在2樓吃飯,我帶漢寶德到3樓俯瞰,即便他仍堅持地說著:「我們建築師不會這樣蓋……」但我看見他的雙眼已然被這樣美麗的景色所吸引……

(本文節錄自《我的神鬼人生:在深夜的山谷裡,遇見一位博物學家》,遠流出版)

 

《我的神鬼人生:在深夜的山谷裡,遇見一位博物學家》
作者:李家維、廖宏霖
出版社:遠流

 

Editor/小島與松
Photo/遠流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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