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eword
熱愛旅行的你,有好好環遊過自己的家鄕嗎?《在自己的城市旅行:都市偵探李清志的台灣建築迷走》一書,由建築學者李清志領路,以台灣城鎮建築旅行為題,帶你走進各地40座名建物裡,分享建築名家的觀察和洞悉,迷失流連在蕞爾小島獨有的人情場域風景裡。這回在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土地上,帶著一顆旅行的心、好奇的眼睛,找回別人遠道而來的日常風景,重獲旅行的意義。
最近在國內進行建築旅行,我特別注意到女建築師修澤蘭的作品,其實大家都聽過這位女建築師的名字,因為她設計過陽明山中山樓,大家因此認為她是蔣介石的御用建築師,是封建保守的設計者,但是若是更多研究她的作品,卻可以發現她的前衛與反叛。
她的確為當時的專權者設計了復古的中國式建築,但是那是建築師的悲哀,總是必須服務業主的需求;我發現只要她有自由創作的機會,她就會完全釋放她內心的狂野創意。我大學時從建築師雜誌看到她設計的台中衛道中學天主堂(或稱「衛道方舟」1966),內心就驚訝不已,那是一座怪異如太空生物的建築,雖然神學意義上,那是一隻「鴿子」,代表著聖靈的降臨,但是衛道中學的老校友們都說那是一隻「老母雞」。建築界的朋友都說,這座建築讓人想起1970年大阪萬國博覽會的太陽塔,同樣都是如此怪異前衛的東西,甚至帶著一種強烈的超現實主義味道!
我在大學畢業後,曾經前往台中衛道中學,想要去一賭這座奇特的教堂建築,那時的心情就像是要去朝聖一艘外太空來的飛碟一般。我到達衛道中學舊址,卻到處找不到那座教堂,後來詢問當地居民,才知道原來1983年都市計畫道路穿過校園,衛道中學遷校,教堂也被拆除了,變成現在的衛道新世界社區。
後來我開始在建築系任教,景美女中每年都會邀我去對她們的語資班演講,我很喜歡去景美演講,一方面是因為景美語資班學生很認真,聽演講都認真做筆記;另一方面,每次去景美女中校園,都可以去看看修澤蘭的建築作品,包括行政大樓、圖書館等都是修澤蘭設計的,帶著圓弧曲線的牆面,比起後來解構主義大師蓋瑞的作品,有過之而無不及。
景美女中可以說是修澤蘭最美的校園規劃作品,優美的大門、行政大樓與圖書館,搭配著高聳的椰子樹,非常具有校園美感與文化特色。從弧形白色大門進入校園,筆直軸線面對行政大樓,而圖書館與藝能館則形成另一個水平軸線,與大門進入的軸線垂直交叉,塑造出一座完美的校園建築原型。
景美女中的行政大樓非常特別,在當年可以說是前衛之作,整座建築有如外星人降臨,牆面甚至不是垂直的,而是以施作難度很高的弧形呈現;而圖書館的屋頂更有如蓮花座一般,繁複而美麗。最有趣的是藝能館建築,是以一種合院式的空間呈現,但是中庭部分是圓形的,並且在正中間種植一株巨大的雞蛋花樹,有如神話般的存在著;花開時節,整個中庭被白色的花朵充滿,散發清香之氣,讓所有在藝能館上課的學生都神氣清爽。
在整個行政大樓後方,修澤蘭設計了一般的教學大樓,漂亮的迴旋梯是其特色,高中少女從這樣的迴旋梯走下來,就有如穿著華服走下樓梯的公主般,雍容而華貴。我一直認為學校教育除了言教之與身教之外,所謂的「境教」(環境教育)也很重要,試想一個高中女生,每天在醜陋無趣的校園中受教育,她的美感與氣質會何等的不堪,但是如果一個高中少女,每天都在充滿美感的環境中生活,看的都是美麗的建築,她的氣質不可能不好!這才是真正的「美感教育」。
修澤蘭設計了很多學校建築,除了景美女中之外,陽明國中、光復國小、中山女高、蘭陽女中等,都有她的建築作品。我後來才知道我國中念的學校(明德國中)也是她的作品,我以前特別喜歡她的招牌圓弧旋轉樓梯,走起來既優雅又流暢。
暑假期間我又去了中興新村探尋修澤蘭建築師的建築作品,原本中興新村有好幾棟她的建築,但是在921地震時,大部分的建築都傾倒毀壞,唯一只剩下原本的新生報辦公室建築(現在稱作是「小興苑」)還存在,這座建築展現出修澤蘭女性建築的特色,蝸牛螺旋狀的開窗與線條,優美又前衛;其實建築師的用意是整棟建築像是一台巨型相機,圓形的開窗其實就是相機的鏡頭。
「小興苑」建築後來是由私人企業家李淑娟購入,她非常喜愛這座前衛又帶著女性柔美線條的建築,因緣際會買下後,就用盡心力整修復原,甚至為了正立面圓形窗的遮陽需要,特別找到歐洲公司製作以圓心為軸,可以遙控自動展開的扇形遮陽簾,如此費盡心力,只是希望可以讓這座中興新村僅存的修澤蘭建築可以永世流傳。目前小興苑販賣藝術品、特色紀念品等,也提供簡單飲料咖啡,2樓部分可以從後方螺旋梯登上,特別保留有修澤蘭這棟建築的歷史照片與文件,讓參觀者可以更多了解建築師的設計想法。
從「小興苑」建築,我們可以窺見修澤蘭的內心世界,當年雖然在專制體制下,有時仍然要做一些統治者要求的建築形式,但是只要沒有這些壓力與要求,她就會迫不及待地,在設計作品中展現出內心的狂野幻想,創作出超越時代想像的前衛作品。有機會到中興新村旅遊,一定要去看看修澤蘭這座前衛建築,相信你也會感受到女建築師修澤蘭內心的熱血精神!
跟著修澤蘭的建築去旅行,走進了建築師內心的叛逆與前衛,發現了以前所不知道的台灣與歷史,可說是一種意外的旅程!
(本文節錄自《在自己的城市旅行:都市偵探李清志的台灣建築迷走》)
▋《在自己的城市旅行:都市偵探李清志的台灣建築迷走》
作者:李清志
出版社:大塊文化
Editor/小島與松
Photo/李清志 攝/大塊文化 提供
延伸閱讀: